一个苹果的前世今生*

亚当和夏娃偷吃的可不是香蕉，

是苹果；

​是伸手就可触碰的颤动，

是打开身体的欲望，

是人神混沌的开始；

是欲望熟透了掉在牛顿的头上，

是认清我们自己存在的世界；

是指尖上的时尚舞蹈，

是乔布斯的IPHONE，

是疯狂张扬的个体追随，

是苹果；

世界，

用一个苹果就可以解释的，

我爱了它的简单和深邃。

1.

越来越喜欢老旧的东西了。

比如亿万年前的石头，

解放前的字，

昨夜的吻和去年存的钱。

2.

贾宝玉没打碎的石头，

夏娃没吃完的苹果，

亚当和白雪公主的黑暗料理，

都在我这儿情色繁衍。

3.

雕刻时，

不敢太用力，

生怕一刀下去就砍到了艺术的七寸，

生怕艺术还没开始就成了大师。

在以智力为上的北京，

除了换桶水，

说我爱你和削个苹果，

力气确实没什么用处。

4.

像北京这样文化溢出地面的智慧城市，

纯粹的力气还能不能生存？

体力曾经养活了人类几千年，

有没有一种繁华多元之后的朴素回归：

狂妄的哲思回过头来供养讨好谦逊的体力？

仰慕力气的本能？

我赌一定会。

5.

喜欢用朴素的石头做苹果作品，

如极致的千古情人，

一捂就热，

一走，

卧槽，

还挺凉。

这石头有千万年了吧，

可能是愚公挖出来的，

孔子可能摸过它、

石涛可能摆弄过它、

八大山人可能被它绊倒过、

流放路上苏轼可能用脚踢过它，

宋徽宗写瘦金体用它做镇纸，

谁知道呢？

北平的石头没去过意大利，

但北京的这块石头或许可以搬到卢浮宫。

6.

久久凝视一块石头，

会觉得它比生活其实要柔软，

比沉默更寂静，

比时间悠长，

比沧桑还沧海桑田，

比一本书更容易打开。

这些石头是在北京六环外的平谷河滩捡的，

经过河北曲阳经过山西五台山，

再回到北京，

这些坚硬无比的石头，

不，

这些苹果作品，

变得柔软极了。

7.

有关沉默的定义，

我和一块石头对谈了两个月，

终于达成一致：

藏一个人很容易，

隐藏一个苹果很难。

但凡叫《无题》都不是伟大的作品。

8.

要和希腊的西西弗斯成为兄弟，

要在民国初年看曹雪芹的《石头记》，

要在苏州的拙政园抚摸过太湖石的瘦，

要被江西尤其龙虎山的石头砸过脚，

要被一块来自唐朝的石头挡住过去路，

才能看懂一块石头。

这肌理不同材质不同的石头苹果，

和形散神不散的每一个中国象形字一样，

至今都保留古老的欲说还休。

9.

疫情下的发生，

被无情挤压，

被强力控制，

被统一动作，

但有些基因是不会变的，

多样性仍然是生命渴求的文明财富，

艺术搬起的石头偶尔砸了政治的脚。

10.

每一个都有完全不同的形态语言，

但都在表述同一状态：

非常环境催生非常态，

后疫情时代的异化，

人在封闭空间中无能为力的力，

的为，

的能，

以及空无。

11.

这是第一个探究社会的作品，

在身心被世界架空的世界，

苹果是我立足大地唯一的垫脚石，

此后，

垫脚石也该撤了，

消失无形。

对于自由，

垫脚石也是绊脚石，

因为所有的飞，

都凭空。

12.

因为疫情而创造的作品，

也因为疫情而时常中断，

如此反反复复，

反复无常，

这种不确定因素正是它确定的表达，

静止于万千生命轨迹的不规则动荡。

13．

2018年之前不理解日本的

物哀、

幽玄、

侘寂美学是可以的，

但在一个根上发霉的时代雕琢一个完美的苹果肯定是不道德的。

破败的苹果意象更契合当下，

它并非想要揭露什么，

而是我们的身体还不如一块材料。

14.

就艺术而言，

一切苦难和意外都是材料。

15.

要终止眼前既盲目又残忍的狂热神话，

就必须重新创造一个理性的神，

我愿意献上所有的苹果作为祭品。

16.

一个作品不完美，

一种情绪不尽兴，

一种直觉在生长，

才有持续的下一个，

再，

下一个。

能戒掉的都归于消遣，

而艺术本身是生命本性自身的瘾，

无法戒。

17.

文化是位移的流淌，

搬家次数越多的人越鲜活也越容易失败，

或者早已成功。

中产最是无趣的阶层，

因为基本不搬家，

稳定是不能创新的一潭经典的死水，

没机会校对自己，

没有涟漪。

艺术的理性状态是在北京密云水库或者杭州西湖刚扔下一块石头，

上海黄浦江和英国泰晤士河瞬间波涛汹涌。

18.

那年情绪多激烈，

看见一个字都是诗，

摸一块石头都能把住原始生命的脉，

睡着了还能把梦睡了，

用玻璃杯喝水灵魂会透明干净很多，

纸比文字更长情。

19.

总是意外，

总是一颗心比一块石头硬。

总是心中想过千万次的想法和执行的结果不一样。

我的直觉总是原谅你的错觉。

20.

雕塑材料太贵了，

双眼所见即是材料，

是一种能力。

哪天我指着天空说白云那边有一个空气苹果，

而你确实也看见了，

下雨的那天，

我们就可以开始坐下来聊聊艺术了。

21.

你能拿走的，

都是昨日韵味，

你啃不动的，

又何止诗之骨。

22.

用最坚硬的石头吃艺术的软饭。

23.

看到苹果，

就想，

这么一个被千万人啃咬咀嚼的小东西，

被老宋的手指揉揉捏捏以后，

就艺术地再也没有一颗牙齿匹配它了。

《老宋点石》   

文/然石先生

老宋把这组作品定义为最小程度的创作。言下之意，他在有雨没雨的一天，驱着皮卡来到了北京城郊的平谷河滩，看着乱七八糟的鹅卵石，掂大小，掂形状，量质地，量纹理，最后就耗子一样搬走了一些。这些被选中的一些，是幸运的一些还是不幸的一些？然后在有事没事的一天，老宋就朝它们下手了。他要给石头略加整形还是彻底改造？

艺术家是整形医生吗？要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精细操刀。艺术家是纳粹分子？把石头集中在后院，灭掉它们的犹太基因。艺术家是斯大林主义者吗？统一思想，根正苗红。艺术家的工作室是应许地还是集中营？还是都有一些？

鹅卵石横陈于滩涂，它没有作者，一般不叫艺术品。大自然是沉默的，它没有意向性和意志，所以它再夸张再鬼斧神工，也是没有灵魂的。而艺术品总是预设了艺术家。从词源上说，艺术从属于手工劳作。

艺术家从市场买来颜料，调配满意，完成画作，颜料便消失在画面的形与意之中了。老宋把石头做成苹果，则涉及两个差别化的过程。在河中的差别化拣选，这是斯大林的凝视；然后对着每一个被选石头的差异化再创作，这一再创作则温柔无比。他并不打算把石头凿得面目全非，如果这样，第一阶段的拣选也就没意义了；而是根据它的具体情况，因材施刀，进行最小程度的变异，赋以灵魂。

在老宋的成品中，石头并没有像颜料一样消失，而是明显在场的。但也经过了艺术手法的驯化，变成美观，成了艺术家的意志表达。老宋的这些苹果给人强烈的自由感，它们各个精致，身上却都有着原物的野性踪迹。老宋最大程度地尊重了原物。日常烟火里，苹果是一种吉祥的象征，也是极亲切的寻常水果。老宋的这些苹果工艺，集聚了坚韧，自由，平和，沉静，圆满的意头和特点，能非常恰当地放在任何角落，案头，院子，看好点石成金。

宋高发

人称年轻的老宋

北京苹果院子主人，

江西人，

现居北京

我其实很年轻，

但我假装很老，

我年轻或者年老，

和天气有关。

– END –

艺术家投稿：lulingcultur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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